雪落

已是旧历腊月二十二了,天上落着纷纷扬扬的大雪。入夜未深,夜幕被雪映成了深蓝色,极远的天边渲上了紫边。

他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,踏着古人所谓的“乱琼碎玉”。怎么能叫乱琼碎玉呢?分明软得像羊毛。打小他就爱在雪地上走,即使什么都不干,只是走着,他就能感到愉悦。可惜这小城高卧淮北,竟已有五六年没下过这般大雪了。上一次飞雪之时,他看着别人奔跑欢跳,竟暗自怮哭。

他不得不走得很小心,因为他的腰只要一感受到加速度就疼得不行。他忆起上午英语考试后,他凌空飞跃书堆的感觉。失重,原来是失重。不想落地后,腰便闪到了。要是在以前,他的飞跃该是多么矫健!

他腰疼断断续续已有一月。他一直认为是白天坐得太久了,但这是他的天职!他活着,现在就该坐着十几个小时,不动弹。

他跟许多人说过他腰疼,只有母亲相信他是真的腰疼。同学们或是沉默地抿抿嘴,或是故作语重心长地,拍着他的肩膀说:“年轻人,要节制,爱惜自己的身体。”他再三重复,自己是腰疼不是肾疼,但他们都只是笑嘻嘻地走开。要是在以前,他的几个朋友会认真地关心,提上实际的建议。

雪掩埋了道路。就几十公里而已,驻马店真远啊!半年才能和他们见面。

还不放假呢?再按照原计划,他今年就只能过四天寒假了。他感受到了罪恶感,沉甸甸地拖着他的步子。高三的学生竟然这样明目张胆地翘自习。

妈的,他心里升起了怒火。妈的!妈的!妈的!他不出声地狠命骂了几句。四下张望,街上寥无行人。他骂出了声,踢踏着落雪,腰疼。他继续乱踢,直到雪进了鞋,令他感到寒意。

妈的,要是在以前,管他娘的鞋呢!

他弯腰取雪,腰又抽动地疼了起来,令他微微地吸着冷气。真冷!他想着。若不是家里的浴室里,水都结成了冰,他何必踏雪去澡堂呢?

年味渐渐浓了,汝河沿岸处处有烟花闪烁。他想起校领导来,他们几乎都是谢顶。那个满口黄牙,矮得吓人的蠢货曾在他的学生面前挥舞着手,叫道:“上到二十五,板上钉钉的事!”

然而又有传言,说下了暴雪就能回家。于是同学们日日夜夜期盼下雪。“下雪吧!”课间间或有人喊道。随后大家都对着笼着雾霭的天空喊道:“下雪吧!”

可算下大了,只是还不够大呢!

他走到了澡堂。洗完了澡,他感觉腰不疼了。

也许还有一百多天吧!“他妈的,我艹他妈的!”他不知道要骂谁,脸有点发红。要是在以前,管他娘的骂谁!